以下文章来源于中国青年杂志 ，作者本刊记者 屈舒鹤

北京CBD，是这座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地区之一。这里每天最早醒来，清晨，旭日东升，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闪耀着霞光，勾勒出城市气象磅礴的天际线；这里也最晚睡去，夜晚，车辆川流不息，闪烁的车灯似火龙游动。

作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律师事务所，盈科律师事务所就坐落于此。身为一家全球化法律服务机构，盈科成为全球首家单体突破10000人的律师事务所，其全球法律服务体系覆盖89个国家的158个国际城市。

张力，现任盈科律师事务所全球合伙人、盈科中国区董事会副主任、全国青工委主任、盈科全国风险投资与私募股权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，服务对象包括大型国有企业、世界500强公司、上市公司与金融机构等。

执业7年，这位“85后”青年从普通律师一步步成为盈科全球合伙人之一。林无静树，川无停流，张力在接受《中国青年》记者采访时说：“在成为一名好律师的路上，我会一直为法治求索依然。”

为烈士名誉而战

工作时间里，张力只有两种衣服，律师袍和正装。这是他执业起便养成的习惯，着正装是为了体现专业性，律师袍则是提醒自己，时刻为荣誉而战。

在经手上百起案子、无数次穿起律师袍的时刻里，张力记忆最深刻的，是执业初期代理的“邱少云人格纠纷案”。

该案起因于被告人孙杰在新浪微博通过名为“作业本”的账号发布侮辱邱少云烈士的言论，将“邱少云烈士在烈火中英勇献身”比作“半面熟烤肉”。之后，加多宝公司在公关营销活动中以微博账号“加多宝活动”与“作业本”互动，继而发布与“作业本”此前言论相关的博文。二者因损害烈士名誉受到网友谴责，产生较大负面影响。

2015年，在中国青年网的推动和举荐下，原告邱少云烈士的胞弟邱少华找到了靠谱、踏实的张力。时隔多年，张力对老人的话仍记忆犹新：“老人家很气愤，很寒心，他的诉求很明确，就是让英雄得到郑重、公开的道歉。不要赔偿，一分钱都不要。”

彼时，张力从事的是金融领域的法律服务，这个案子处于他不甚熟悉的领域，更盈满了稍有差错便断送整个执业生涯的压力。但当听到老人在病榻上言辞恳切的诉求后，张力决定迎难而上，为律师的职业荣誉而战，更为英雄烈士的名誉而战。

张力的家乡在内蒙古，他从小听着长辈们的从军经历长大，生发出对军人、对英雄根植于心的尊崇，参军也成了他澎湃的少年梦想。

大草原的苍茫、马蹄声的回响，和着响遏行云的鹰唳，构筑起张力坚实的精神土壤，为他此后的生命世界指出一条赤诚、忠耿的运行方式。“人生在世，名利之外，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坚守。”

分文不收律师费，一头扎进浩瀚的案例研究，张力开始了艰辛的代理之路。

在此案里，立案首先就是头等难题，可供参考的过往案例少之又少。张力回忆，那段时间，他几乎住在了办公室，不断啃下名誉维护的相关案例和林林总总的法条，反复推敲如何固定证据，不断向该领域的律师求教。

当夜幕笼罩，孤灯亮起，张力翻开史料重读邱少云烈士的事迹，那场几十年前的战火仿佛冲破字迹，一路烧进他的心里，“甚至有那么一刻，感觉和英魂站在一起。”张力对《中国青年》记者说道，“这个事到了我手里，我就一定会顶住，做不好，就是愧对志愿军英烈。”

2016年9月20日，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法院。天朗气清，鲜艳的五星红旗猎猎飘扬，国徽在微风的擦拭下愈加醒目，无声处更显庄严肃穆。

一锤法槌落下：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法院对邱少云烈士之弟邱少华诉孙杰、加多宝（中国）饮料有限公司一般人格权纠纷案作出一审宣判，二被告被判决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元。

关于“1元”，张力是这样解读的：“我告诉邱老先生，道歉固然更重要，但接受对方的抚慰金也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利，我们不仅是给自己维权，更是维护法律。所以最后数额确定为这象征意义的一元钱。”

至此，这场广受关注的案件得到正义的宣判，烈士名誉得以捍卫。张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：“英雄的名誉，永远不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上被玷污。”

2016年11月21日，被告孙杰和加多宝公司在《人民法院报》连续5天刊登致歉信。时任邱少云烈士纪念馆馆长王成金表示，这彰显了法律机关在树立正气、维护烈士光辉形象方面的正确立场。时任北京市社科院副研究员李晓壮认为：“革命先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我们今天的美好生活，烈士的名誉不容抹黑。”

之后，该案入选“2016年度人民法院十大民事行政案件”“2016年推动法治进程十大案件”，被写入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。2021年1月1日正式施行的《民法典》中，专门对英雄烈士人物的名誉、人格给予了更完善的保护。

张力不曾想过自己代理的案件会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，如一股开荒拓土的激流，奔涌成一条悠远、宽阔的大江，更不敢想会因此载誉满身。这个30出头的年轻人自认为只不过做了正确的事，每个中国人应做的事。

多年后，张力随盈科律师事务所考察团赴美国西点军校访问，有位军官听闻他曾代理此案后，立刻向张力庄严敬礼，郑重地说道：

“中国人民志愿军是我们最敬佩的几支军队之一，张先生，你做了了不起的事情。”

孵化更多职场“天鹅”

为英烈捍卫清名，固然是张力执业生涯不可磨灭的一笔。时光漫漫，经历过光荣与盛名后，张力开始有意隐于年轻面孔的背后。选定服务方向、组建专业团队、负责青年工作、培养年轻律师，这些如同一座接一座的锚，标定了张力稳健、通直的职业坐标。

看似隐去，背后的意义却更为深远。

《中国青年》记者与张力进行了一场多方位的对话，关于职业，关于公益援助，关于如何让青年坚定内心的坐标，关于价值引领——

《中国青年》：人在一些重大关头的抉择，往往决定了以后几年的境况和发展，你在2014年决定深耕私募基金领域，当时是为何决定选择该执业方向呢？

张力：首先这是我喜欢的领域，当我第一次听到私募基金，我就去请教了所里的资深律师，令我意外的是当时大家对此都还很陌生，我意识到这或许是我的契机，一方面，我应该填上律所里这方面的空白，给它补上；另一方面，和律所里传统民商事领域的资深律师们相比，那时候我的经验和资源都少，只有找到专业门槛高且前辈较少涉足的“低频领域”，才能快速成长。对当时的我来说，或许剑走偏锋才能快速突出重围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如今，你自己也带出了一支专业的律师团队，他们大部分曾是年轻的新人，你在带团队和培养青年律师中最看重什么？

张力：带团队最重要的是给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。团队成立之初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带他们开会讨论了近一个月，就是要先确定下来，我们要成为一支什么样的队伍。经过高度凝练团队意见后，我们最终确立了自己的愿景和价值观，就是“重信守真、精谨至极、怀德感恩、合众为一”。

我在一开始就给他们“上了弦”——做律师，最重要的是你的价值观，一旦价值取向偏了，你的职业生涯都是歪着走的。我们必须做到对客户负责，有责任心，有荣誉感，律师费一定是排在这些因素的后面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社会上对律师这份职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，你会怎么向大众来解释这份职业？

张力：如今社会上有相当数量的律师群体，但我们仍缺少真正尽职尽责的律师和有专业服务能力的律师。任何职业队伍里都有“乌鸦”和“天鹅”，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一言一行守规矩、讲责任，对客户负责，我们自己是直接面向客户的，可以通过影响客户来帮他们形成对律师行业的认知。当然，不排除有些律师可能会让客户形成另外的认知，那我们更要努力去争取，争取让我们队伍里的人更多，让“天鹅”更多，使“乌鸦”的声音不再干扰行业形象，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刚入行的年轻人资历浅、案源获取不易，面对一颗颗迫切渴望成功的心，如何让他们也成为“天鹅”呢？

张力：在我看来，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与做“天鹅”并不相悖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给团队成员的示范。我笃信，带头的人是什么样，成员就会是什么样，任何行业都是如此。领头人敢担责、工作往前冲，那一定会带出骁勇善战的团队；领头人如果天天“甩锅”“摸鱼”，工作浮于表面不踏实，那其他人也会效仿，就成了一群“乌鸦”。

培养新人不是生产商品，它像教育孩子一样，要先种下好的基因。我们每个人一开始都有变成“乌鸦”和“天鹅”的可能，关键就在于你种下的是什么样的基因，只要种下了善良、精诚、感恩的基因，那“天鹅”一定会越来越多，并继续孵育新一批小“天鹅”。

引导青年扣好第一粒扣子

《中国青年》：你觉得在你成长发展过程中，盈科律所带给了你什么？

张力：律所带给了我很多，让我感触最深刻的是两点，一是战略定力，二是共享布局。战略定力是因为盈科用十几年的时间，从一家小型律所发展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律师事务所，这其中的艰辛无法用简单的词句所形容，亦是盈科持之以恒的战略定力最直接的体现。我经常和同事说，我们一定要在专业上像盈科一样保持战略定力，要在每个领域里做到“横向业务领域多100米，纵向研究深度多10公里”，只有这样，我们个人的成长速度才不会落后于律所的发展速度。

共享布局是因为盈科全国108家律所都是直营，没有一家是加盟，现在同样正在全球做直营布局，努力打造“全球1小时法律服务响应体系”，这个平台是开放给每一位“盈科人”的，只要自己专业过硬，就可以通过律所的布局来服务全球客户。盈科对我而言意味着，只要你在专业领域有一定建树，你就可以在世界最大的法律服务平台上跳出美丽的舞蹈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据了解，盈科律师事务所专门成立了青年委员会，目前青年人数有多少？你们是如何用党建带团建，培养青年律师成长的？

张力：盈科律师事务所有194个党支部，4667名党员，政治引领排在律所建设首位，我还负责盈科全国青年律师委员会的工作，我认为每个青年都应该扣好职业生涯的“第一粒扣子”。

盈科全国青年律师委员会是盈科最大的工作委员会，以40岁为限，共有青年律师9000余名。律所坚持“党建带团建，团建促党建，团建促所建”，团总支在党委的领导下，积极配合开展各项活动，号召盈科青年律师参与其中，奋发作为。2022年，盈科团总支根据盈科党委的工作要求，结合青年律师工作实际，紧密围绕律所发展目标，加强团员、青年律师的思想政治建设、职业道德建设、专业素养建设，组织引领青年律师参与到志愿服务、学习教育、公益普法等各类活动当中。

2022年，盈科团总支共主办或协办活动二十余场，包括与盈科党委联合举办“世界读书日 喜迎二十大”读书活动、组织观看学习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会、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，并充分发挥共青团“先行者”“排头兵”作用，践行“无公益 不盈科”的精神，大力发展盈科律师事务所志愿服务队，积极投身于法治社会、法治国家的建设，体现盈科律师的责任与担当，目前志愿服务队已有成员260余名，累计公益服务时长超过20000个小时。

在每年律所的五四青年论坛上，我们还会对全国先进的30家先锋青工委、20名青年先锋榜样、十大青年工作领航人、十大青年工作护航人进行表彰，鼓励和号召所有青年律师做让党和人民满意的青年律师。

为弘扬法治精神而求索

《中国青年》：以你目前的执业经验和累积的资源，如果再遇到类似于当年邱少云人格纠纷案的案子，会作何处理？

张力：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下。和平年代依然有牺牲，不论战士还是普通人，若他们的名誉受到侮辱，或者待遇政策落实不到位，我都会提供公益援助支持他们。如今的我依然愿意无条件帮助这些人，因为他们保护了大家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和7年前相比，心理会有变化吗？

张力：那时候有点像摸着石头过河，有很多未知的困难，和之前较为稚嫩、经验缺乏的自己相比，我认为现在的自己有了更大的能力，会比当年做得更好，有种可以保护更多人的感觉。

还有一个很现实的考量，那时候我也刚起步，只凭一腔热血，觉得哪怕其他事都不做了，也要把邱少云烈士的案子做好，大不了就每天喝粥。但现在我能为团队成员到处奔波付得起费用，有了更多精力和资金上的支持，这些对案子来说也很重要。总之，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会更有能力、更从容一些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你在工作中收获的最大的满足感来自什么？

张力：我觉得我们就像一支军队，秉承为荣誉而战的使命，胜诉的结果、客户的肯定、职业的荣誉，都是这份工作带给我的获得感。我一直保持着“零投诉”，时间久了，案子胜诉的结果多了，客户自然有很高的评价，工作的满足感随之而来。

我常告诉身边的小伙伴，你的一个案子决定了当事人的一生。人家把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，你要是每天自由散漫或者专业技术不够，既侮辱了这份职业，也对自己的当事人造成了巨大的二次伤害。

《中国青年》：你现在主要关注的公益领域是什么？

张力：我比较关注未成年人的校园霸凌，也多次公开说过，如果有需求，不管何时何地都会伸出法律援助之手。帮助受害人维权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是我们不能在孩子被伤害了之后再介入，比起援助，我们更需要避免这种伤害的发生，让施暴的拳头在落下前有所敬畏，切实地感受到压力，所以还需要不断地普法，开展法治宣传教育。

这些年政策条例不断完善，法治环境得到有力净化，法治的基本环境已经形成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，“法治社会是构筑法治国家的基础，弘扬社会主义法治精神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法律文化，引导全体人民做社会主义法治的忠实崇尚者、自觉遵守者、坚定捍卫者。”我觉得下一步是要增强全民法治观念，在全社会形成法治文化，让大家进一步明确哪些是对的，哪些是错的，哪些是可以用法律来维权的，哪些自以为无所谓的事其实是在侵犯别人的权利，这样一个全民知法、全民守法的社会，是所有人共同期待的社会。